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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专访】阵阵铎声 琅琅不息——听查导摆《铎声阵阵》的龙门阵

原创 2017-01-21 四川省川剧院 四川省川剧院

麻辣小旦有话说

在戏剧圈里,查明哲导演被称为“残酷导演”,这是因为他的很多戏都在拷问着人性,揭示着世间发人深省的一面。

另一方面还因为查导对于舞台创作有着近乎残酷的要求。麻辣小旦蹲点排练场三个月,感受到了他在排练场上的十足的霸气,但也发现他在排练场外的各种表情包,有欢笑、皱眉、生气甚至是发萌。《铎声阵阵》全组上下,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现在的钦佩不已,我们看到了一个铁汉柔情的查明哲导演。

2017年1月13、14日,《铎声阵阵》进行了两场试演,在试演结束前,我们特邀查导做了一次专访,听他摆摆《铎声阵阵》的龙门阵。

2017年1月




查明哲

     国家一级导演,导演学博士,原国家话剧院副院长。中央戏剧学院导演学学士、硕士,莫斯科国立卢那察尔斯基戏剧学院导演学博士。

    主要作品:京剧《西域星光》,川剧《易胆大》《鸣凤》,黄梅戏《孔雀东南飞》,越剧《何文秀传奇》,话剧《死无葬身之地》《纪念碑》《这里的黎明静悄悄》《穷爹富爸》《青春禁忌游戏》《立秋》(继任导演)、《SORRY》,戏剧小品《雨巷》,音乐剧《饼干小子》,歌剧《雷雨》等。

    作品和个人多次获国家级奖、“五个一工程奖”“优秀导演奖”“话剧导演金狮奖”“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奖”等。中国剧协与《中国戏剧》杂志首推“新世纪杰出导演”,中央组织部等六部委共同授予“留学归国人员成就奖”,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。20101224日,查明哲获第7届中国话剧金狮奖导演奖。”,



采 访 开 始



专访视频



问:您每年一定会收到很多优秀的剧本,邀请您执导。而川剧《铎声阵阵》的剧本,是哪一点打动您的呢?


每年我都会接到很多剧本,我选剧本比较苛刻,很多剧本里面很可能一年就那么两三部,我觉得有可能去做它,我就会答应下来。

    这次接排《铎声阵阵》是有历史原因。首先是因为我和四川省川剧院12年前合作过《易胆大》,对这个团队有一定的熟悉度,并且希望有机会再合作一次。

    其次是因为崔光丽联系我,说她有兴趣演《铎声阵阵》这个戏,希望我能执导。崔光丽之前生过一场大病,她坚强的挺过来了,而且还能以一种对戏曲的热爱,对自己职业投入的精神,去塑造一个角色,在舞台上奉献自己,我觉得这种精神很动人,应该要支持她。

    后来,我读了剧本和小说,觉得小说本身有一个很厚实的文学基础。现在很多的新创、原创剧本就是欠缺文学基础,因此在文学性、思想性和人物、故事等方面就会显得薄弱。但是这部戏是以《木铎》这样一部厚实的小说改编过来,而小说本身,很有思想价值、思考力度和文学性,包括其中的语言、风格、样式都很不错。我觉得李一清先生从他的家族史入手,以自己的深切感受和深入思考,来塑造了一群人物,描写了一个家族百年的历史。

    剧本在小说厚实的文学基础上,集中把这么多人物和篇幅放在葛来凤这一女性角色上进行刻画。这很符合戏曲一人一事的塑造。虽然有几十年家族史的跨度,但是它相对集中在一个人物身上,就有了较好进行戏曲表达的基础,比如葛来凤的性格,她的大脚,她一开始的击铎闯祠等行为动作,在改成戏曲剧本的时候,有了戏曲化的切入与把握,我觉得这个剧本有可能成为一个有价值的,有发展前景的好的戏曲剧作,于是我也就欣然接受了。


问:近年来您创作的戏剧作品,多充满着人性回归的当代表达。这类题材有什么独特的吸引力吸引着您呢?


从十二三年前,我开始转入到中国原创剧本的排练,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工作。我觉得这是作为一个中国艺术家或者说是导演,应该要做的事情。现在,习总书记不断提倡我们,要写中国故事,表达中国人,继承和发展中国文化。我觉得这是一个中心的宗旨,作为本国的艺术家,理当要更多的表现自己国家、民族的文化和艺术。这点认识,很久以前,在我内心就已经悄然形成。所以,我可以不顾我曾经捂热过的土地,从头再来,重新耕种、开垦,然后再收获。当我以后再回头检索时,我会觉得这部分的创作应该是我更加有价值的一个阶段。

现代最好的戏剧,拥有最高价值所在,就是人文关怀。我们的戏必须要有它冷静、温暖的人文关怀,这是对人类价值的终极追求,对人类出路的苦苦探索,对人性缺陷不断的开掘,最终这些追求、探索、开掘都会明确的、有价值的落实到人性的把握、发现、表达上。我们把这个内容写好,其实就达到了我所想要的人文关怀的价值。

我很庆幸之前一直在做的经典名著,在这些剧作身上,我汲取了大量深刻的内涵,他们对于人的发现和对于人性的描写与刻画,使我开拓了很多眼光,掘深了我内心的深度。所以,在我做原创剧的时候,我会将以前探索、感受到的,放到我们的剧作当中,再来思考,再来开掘,以此面对我们的故事,我们的人物。

这是我从一开始就在追求的,在做原创剧目的时候,我也有意识的倾向与对人性表达。以致于在最后呈现的时候,我的剧目就更加雄厚的具备了人性表达的特点。


问:在《铎声阵阵》里面,您是怎样把这些表达人性的内涵从小说中又提炼出来的呢?


我刚看剧本时,就在想我们有没有把小说中的精华部分、原著作者思考的问题、对于人的开掘都比较好地、浓缩反映到剧作里。因为20多万字的小说,既要在两个半小时内要传达给观众,又要达到小说里的丰厚内涵,很困难。那么当中最有价值的东西我们能不能把握住?

我一开始觉得小说里对于人的思考,剧本表达得不够。编剧认为,小说中葛来凤这个人物对丈夫李天开和儿子李长山的培养,一个成功一个失败,就在于我们是否克服了传统儒家思想的薄弱,儒家思想多年来对我们民族个性、人性的培养使得他们很懦弱、没有血性。编剧认为,这是这部戏应该重点表达的。而恰恰在这个上面,我不这么认为。对于民族的懦弱部分,我们早在鲁迅时代、五四时代就做过大量的思考和表达。那么,到了21世纪,再来说这个的时候,懦弱是不是我们现在这个民族最让人揪心的地方?有没有比它更让我们揪心的、更值得我们去反思和开掘的、更具有现实意义的地方?

我认为,这个社会在近百年以来,不断的暴力等原因,形成了中国社会最可怕的人性上的、文化上的扭曲,这其实是一种仇恨文化。我们要好好思索现,现在我们需要用传统文化中哪些优秀的、有光彩的、灿烂的、美好的东西来弥补。我们更应该思考,在今天应该怎样继承美好东西,克服我们自己的心中的那些恶魔。在这个问题上的思考,我觉得更有价值。

小说和戏曲的最后,二先生花了半辈子辛辛苦苦续写的家谱、族规,被大风吹落满地,满地都是族谱、族规,这是很揪心的。我们传统文化就在这里面,以这样一种象征形象,七零八落,随风飘零。但是,在那个状态里,族谱是不被人看重的,就是因为屡次不看重这些东西,甚至不断地烧毁、抛洒、扔掉、毁弃,才使得我们现在的人,我们的人性、我们的人心面临众多的困境。但是我们是充满希望的,我们让孩子成为历史的叙述者,游戏般地介绍着历史背景、介绍着时代变迁,揭晓着人物命运的变化、情节的发展。最后,在嘉陵江边,一片雪花中,孩子们分不清是雪花还是纸片,他们拿起一张纸片,非常幼稚地、执着地辨认着那些字,读起了“凡我族人……”的族规,嘉陵江边,铎声响起,他们开始思索。

我们希望这样优秀的传统文化,和对人性的美好追求,以及光明、善良、真善美的东西能够在一段时间的随风飘零后,真正地再落实,回到子孙、国家后人身上来。



问:您创作的剧目中,有很多女性形象,比如《纪念碑》中梅加、《死无葬身之地》中吕西、《我那呼兰河》中的王婆,包括这次《铎声阵阵》中的葛来凤。您在这些女性角色的塑造上,是否存在某些共性?


有人开玩笑说,你这么一个残酷导演,竟然成了女性塑造的导演,包括我的《黎明静悄悄》满台女性,和现代戏《我那呼兰河》等,女性角色挺突出的。她们有着各自的不同,生活在完全不同的时代、国度,甚至是不同的意识形态之下。但是在这些女性角色身上,都有一种很执着的、强烈的,美好的、对于生命意志和生命精神的追求。她们是不屈不挠的,能够对自己自身包括自己所处的情景和生活有反思能力、思考态度的,性格又比较鲜明的角色。其实女性身上最美好的东西,在这些角色上都有。




问:您在《铎声阵阵》中,为葛来凤赋予了什么样的特性?


葛来凤这个女性,从一开始包含着一种自由、大胆,甚至某种喜剧色彩。她能击铎跑到祠堂里去告状,结果说出来的事是男人不和他同房等等,这样的性格很鲜明,很有特点,也很有川妹子的特征。到后来,葛来凤超乎常理地,居然把身为铎人的丈夫,生生赶出了家门。这种动作,就是在今天来说,也不一定多见。她性格上的特点具体到这个人物身上,就是我们开拓的主题。

我们的文化不都是光明的,它肯定有不健壮、不够美好,或者发展到极致后可能会变形、变质的地方,在李天开这个铎人身上,确实是有这样的体现。

当葛来凤这样一个大胆的、豪爽的、有个性的女性坦然地、爽快地面对生活和这个世界时,肯定希望自己的夫君是一个有血性的男人。这个是她对丈夫的培养,或者说希望。她把丈夫驱赶出去,也是一个很有个性的表现。我们今天哪一个女性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?

葛来凤在家苦苦地拒绝着一切男人的欺负、保持着自己的贞洁、含辛茹苦地抚养儿子,甚至是用自己的命救儿子的命,这些动作都是有很戏剧性的。可是她面临的是,丈夫回来了,心性却全变了。葛来凤在剧中有句唱词“你是恶魔附体,还是我曾经的郎君啊?”我们在不断深化李天开这个人物,更典型化这个人物,甚至到了最后给他的台词就是“对!我就要以牙还牙,冤冤相报!这个世界怎么毁我,我就怎么毁这个世界”。妻子想让他出去长血性,结果回来成了一个满身血腥的人。当然,李天开有他的生活环境对他的“造就”,比如说“我不杀人,人要杀我。这个世界怎么对我,我就怎么对这个世界”,这就是我们开掘、挖掘的仇恨文化。当李天开成为血腥的人后,葛来凤和他完全不一样,一再苦劝他不要杀人,但是还是没能阻止。所以这段戏里有一段问铎,“为什么我希望他出去长血性,结果回来成为了个血腥之人?难道养血性就必然成血腥吗?”在变得血腥的夫君面前,她的思考才深入。她在检索“这个世界还容不容木铎声”?曾经木铎声里的忠厚、慈悲、向善、和睦等很好的文化,被现在整个社会的现实和在现实中打滚、满身血迹的人完全抛弃的时候,她在思考讯问这些问题。这是人物内在的发展,我们对主题的思考在主要人物身上变化着。

这种时候葛来凤是在排斥这种血腥的,但是真正到抗日的时候,儿媳刚要进门,结果就被日本鬼子炸了。此时儿子性格也有父亲身上曾经的痕迹:懦弱、不敢去报仇,她又在思索,难道懦弱就可以吗?长山说,“我要在你面前尽孝”,葛来凤说“我不要你眼前尽孝,我要你一洗国仇、家恨”。在民族大义、大爱面前,她又一次开始对这个问题进行更深的转折思考。儿子说“我不愿成为父亲这样的人”,她马上说“你不会!也不能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!今天你面对的是什么?你父亲当时面对的是什么?”这些思索在这个女性的身上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有血有肉地表达。成为了这个形象的价值。

更可贵的是到了最后,在戏曲里把它深化了。原来小说里是长山自戕,我们现在表达的是儿子要怎么做,母亲要怎么做,两个人都心领神会,双方都安慰着对方、控制着自己的情感。最后她居然选择了同意家里剩下的唯一的男人去完成使命,完成一个铎人的使命,一个男人的使命,完成一个有血性的人的使命。国恩为重,族人为大。到这个时候,在这个草根、野性的人物身上,我们不断开掘着。在那样的社会生活和历史痕迹中,追索着的草根女性如何成长,如何对待生活、生命。



问:十二年前,您和我们剧院合作执导了川剧《易胆大》,获得了很大的成功,时隔十二年,您再次与剧院联手打造《铎声阵阵》,这一次的执导,您感受、感触,或者说最大的变化在哪里?


十二年前我来的时候,剧院连个正式的工作场所都没有,现在有这么大一个剧场,条件有了很大的变化。也有了很多新面孔和新的力量,这些都是变化挺大的地方。

没有变的是以前合作留下的友谊、情感,当然,这种情感又得到了传承。也感觉到了现在剧院上上下下都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奋斗,能够再现曾经取得的辉煌,开辟未来更加有前景、前途的道路。能够在这个上面去投入、去做出让自己满意,让社会、观众也满意的戏来。



导演寄语 


铎声阵阵,长歌泣鸣;

夫子之声,琅琅不息。

千古佳铃流且殇,也歌也诉也呜咽;

铎声阵阵,

呼唤有序有情有人性光辉

有理想追求的美好。


(↑查导工作中的花絮照片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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